“留着吧,给咱们陛下充实后宫。”蔺青阳皱眉,语气嫌弃,“答应过内子,今日不杀人——你说说,她是不是管得宽!”大太监呵呵笑起来:“夫人慈悲心肠,这也是为您积德积福呢。”蔺青阳轻嗤:“哈。”*行至武场的东君看起来心情还不坏。禁军将士拱手见礼,他只示意不必,一路行来,随口提点几句,教人受益匪浅。唯独小武副统领脸色不安。牢狱里死了那么多人,不必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。“东君。”武小鱼垂头上前,“是我没能管束好手下的弟兄,犯下那等罪行,请东君责罚!”武小鱼眉眼之间颇有几分懊恼。急了,还是急了。武白鱼已是个必死之人,何必一时心热急在这两日下手,偏叫蔺青阳给拿了个现行。蔺青阳淡淡瞥过一眼:“你来。”“是。”武小鱼按捺呼吸,紧步跟上。到了武场正中,蔺青阳下颌微扬,“拿出实力,来,攻我。”武小鱼眸光微闪,牙一咬,心一横,蕴足内力,劈头击出一掌。“呼嗡!”身形交错,四目相对。电光石火的霎那,武小鱼看清了对方眸中冰冷蚀骨的杀意,不觉一阵毛骨悚然,牙关咯咯打颤。蔺青阳长袖无风而动,侧身避过武小鱼的攻击,顺势扬起修长的五指,一把抓向武小鱼头颅!瞬间,武小鱼只觉威压如山,铺天盖地罩住了自己——膝盖欲碎,无路可逃!他惊恐抬眸,背着光,看不清蔺青阳的表情,只知那深渊般的大手越来越近,心底不由得涌起了原始的、本能的绝望。‘我命休矣!’念头转动间,他徒劳地扬起胳膊去防——死在牢狱那两个兄弟,正是被人一掌捏碎了脑袋。“啪。”蔺青阳指骨微顿,中途变招,反手,漫不经心甩了武小鱼一记耳光。看似轻轻巧巧。武小鱼踉跄后退站稳,甩了甩头,噗地吐出一口血,其间隐见碎牙。他不敢流露出丝毫怨怼,只强行将余下的血沫咽进腹中。双耳嗡嗡乱响,一片蜂鸣声中,听见蔺青阳淡声斥他:“蠢物。”武小鱼赶紧跪地伏首。 抓在沙砾间的手指被蔺青阳靴底踏上,指骨裂痛难忍。“没脑子的东西。”那人居高临下对他说道,“轻易叫人耍得团团转!”武小鱼眸光惊闪,不明所以。“你以为别人安的什么好心?”蔺青阳俯身,阴恻恻道,“利用你这个俗货罢了,这你也信,真真愚不可及。”他的影子落下来,像冰冷黏腻的泥潭,裹在身上,令人窒息。武小鱼强忍痛楚,颤声道:“末将……不明白,望东君……明示!”蔺青阳冷笑。随手抓起武小鱼,膝击、肘抵、拳拳到肉。蔺青阳:“你懂什么善恶仁义?”砰!武小鱼:“?”蔺青阳:“你知什么天下人间?”砰砰!武小鱼:“??”蔺青阳:“以死谢苍生?哈。”砰砰砰!武小鱼眼珠暴凸:“……???”他缓缓跪地,干呕不止。半晌,武小鱼嗬嗬喘着粗气,挣扎着仰起头来:“东君明鉴!除了昨日这一桩,末将绝不曾,绝不曾有任何事情相瞒。末将可以对天立誓!”蔺青阳目光轻蔑,淡笑不语。他当然知道家里那个美丽的坏东西是在撒谎骗人。那又怎么样?既然武小鱼是她嘴里的野男人,那么他就活该承受自己的怒火。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?垂眸,冷眼看着对方面色惨若金纸,一口接一口吐出深色血污,蔺青阳终于勾了勾唇角。他好心探出手,把武小鱼拉起来,扶稳。他出言嗔怪:“数日不见,小武副统领修行怎么拉下了这么多。”武小鱼苦笑不迭:“是,是末将懈怠。”“记住教训。”蔺青阳颔首,拍了拍他肩膀,拍得他一个趔趄,“往后加倍勤勉。”“谨记东君教诲。” “对不住,下手略重了些。”蔺青阳环视周遭大气不敢出的禁军,温声叮嘱,“好好照顾你们副统领。”众将忍气吞声:“是!”行出两步,蔺青阳忽地回头,问:“小武副统领还没见过我妻子罢?”武小鱼抹着嘴角的血,摇摇晃晃对上蔺青阳视线。脑海里浮起了那晚惊鸿一瞥的画面。宫墙之下,前来救父的女子好像月光下的雪。清澈、纯净、泠泠皎皎,直击心灵的美丽,叫人不敢大声呼吸。武小鱼双目微张,下意识张嘴拍了个马屁:“尊夫人,皎如明月,灿若朝霞。天仙不能及也。”空气凝固。武小鱼喉咙骤然一紧,被一只大手牢牢捏住。蔺青阳的身影如鬼魅逼到近前,眸子幽冷漆黑,杀气贴面而来。武小鱼瞳孔收缩,心脏痉挛。只闻对方一字一顿:“你见过她——你什么时候见过她。”武小鱼喉骨剧痛,嘴里的血不上不下呛入喉管,被扼了喉,咳嗽也不能够,短短几息就憋得鼻唇青紫,白眼乱翻,舌头沉沉往外吐。“嗬……咝……嗬……咝咝咝……”“东君!”一名武官情急上前解释,“那一晚,是您让副统领到宫门处去接炎洲君!副统领并未对夫人不敬!东君明察!”“啊。”蔺青阳恍然,垂眸盯了武小鱼一眼,松开手,像推一条死狗般把他搡开,“原来如此。”他拂袖转身。众人急忙搀住武小鱼,敢怒不敢言。脚步忽一顿,蔺青阳第二次回头。他笑笑地望向这个站出来说话的武官:“派人行刺武白鱼的就是你?国有国法——自己领死去吧。”既然有胆子替武小鱼说话,那就替他去死好了。武小鱼十指抓地,目眦欲裂:“东君!”东君已恢复了往日温润如玉、面目亲和的样子。行出一程,更是愉悦地勾起了唇角。他只要想到,她定是因为吃了那胭脂醋,这才故意用武小鱼来气他、报复他,心脏便难以抑制地颤抖,指骨也痉挛。*天色将晚。蔺青阳回到府中,一问,得知南般若中午与傍晚都只用了蚁食。“哈。”他无语至极,“离了我,活不过三日去。” 脚步一绕,去往厨房。今日做的是油泼面。香、鲜、微辣。红油焦亮,蒜香扑鼻,麦面筋道。南般若昨日承受太过,身疲体乏,本来没什么食欲,被这热气腾腾的面香一扑,顿觉饥肠辘辘。“哎——”蔺青阳笑吟吟把面挪走,“这是我的。”“蔺青阳!”“你不是没胃口,没胃口还吃什么。”她闻着香,能屈能伸:“蔺青阳……”双手扶上他的肩膀,下巴也搁过来,冲他一下一下眨眼。“啧。”一只大手摁住她脑门,把她推开,“吃!”南般若笑吟吟坐回原处。挟一筷子放入口中,辣而不燥、香而不腻,鲜得差点让她吞掉舌头。“你做的面真好。”“买的。”“哦。”越是吃到底下,吸饱了汤汁的面条更加入味。南般若热泪盈眶,把碗边的葱蒜酱料都捡得一干二净。蔺青阳定定望着她,颇有几分出神。最阴暗的记忆深处,碎着一只又一只碗,翻倒一盘又一盘菜。他跪在碎渣上,小心翼翼捧起地上的饭菜来吃,像一条狗。而眼前,灯火融融,美人如画。她爱极了他的厨艺,总是那样珍惜,吃得一星不剩。南般若抬眸,见蔺青阳表情淡淡,在愣神。“蔺青阳,”她问,“这面是你在酒楼买的?”他缓慢回神:“嗯。怎么?”她弯起眉眼,笑容灿烂:“那明日你带我去这家酒楼,我要请所有人都吃这个面!就要这个味道!”蔺青阳:“……”半晌,他失笑推她脑袋,“坏东西!” 她笑眯眯缠上他:“还不承认,就是你做的面。”蔺青阳绝无可能承认。他果断转移话题:“我今日废了武小鱼。”南般若缓慢眨了下眼睛:“啊?”他笑笑地把她拉进怀里,手指轻抚她侧颜,“你知道他为什么恨武白鱼么?”南般若还真不知道。“他连这个都没告诉你?”他意味深长。南般若:“……没有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