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争,并不总是在号角与炮火声中开始。
有时候,它始于一片沉默的土地,始于一万次铁锹与冻土的撞击,始于成千上万滴滚烫的、滴落进碱性尘埃里的汗珠。
沙河镇,成了一座巨大的、没有围墙的军营。
当第一车由石灰窑连夜烧制、还带着灼人温度的生石灰,被运抵被污染的地头时,这场由江建国亲自指挥的“土地保卫战”,正式打响。
没有动员大会,没有豪言壮语。
江建国只是第一个,脱掉了自己的外套,露出了那身虽然年过四十、却依旧筋骨分明的腱子肉,然后,他抄起一把铁锹,第一个,将那呛人的、白色的粉末,狠狠地,铲进了板结的毒土之中。
“吼嘿!”
他吼出的,不是口号,而是这片土地上,最古老的、属于劳动者的号子。
张老三和村里那几百个正值壮年的汉子,看着那个身形并不比他们高大、气势却如同山岳般的男人,他们骨子里那份属于西北农民的、沉默的血性,被瞬间点燃!
“吼嘿!”
几百个男人,几百把铁锹,同时举起,又同时落下!
白色的石灰粉末,混合着黄色的尘土,冲天而起,像一场人为的、悲壮的暴风雪,笼罩了整个荒原。
这是一幅充满了原始力量与工业美感的、矛盾的画卷。
男人们在田间,用最原始的力气,为土地刮骨疗毒。
女人们则在晒谷场上,支起了十几口大铁锅,将厂里运来的猪肉、白菜、粉条,炖成一锅锅香气四溢的、能驱散所有疲惫与寒冷的“大锅菜”。
她们的脸上没有了对未来的恐惧,只有一种支持着自己男人、投身于一场神圣战争的、坚毅的光彩。
江建国,成了这幅画卷的魂。
他没有像个监工一样,背着手,发号施令。
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、最能吃苦的沙河镇农民。
他跟张老三比赛谁的铁锹挥得更快,他跟村里最壮的后生“王铁牛”掰手腕,他中午就蹲在地头,用沾满石灰粉的手,抓起一个黑面馒头,就着一碗大锅菜,吃得比谁都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