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斯·迈耶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,离开沙河镇的。
他没有乘坐那辆象征着文明与隔离的黑色奔驰。
他只是,穿着一身最普通的蓝色工装,和他的团队,安静地,走完了整个修复后的土地。
他亲手,触摸了那些新生的、带着勃勃生机的紫花苜蓿,也亲眼,见证了第一批来自内蒙古的羊群,是如何被小心翼翼地,引导进这片“生态修复实验区”,进行着最古老、也最有效的“生物除草”。
临走前,他将一份用德语、英语、中文三种语言打印的、非官方的个人观察报告,郑重地,交到了孙庆华教授的手中。
报告的结尾,没有冰冷的数据,也没有商业的建议。
只有一句充满了哲学思辨与个人情感的结语:【我们来到这里,是想用我们的标准,去丈量一片土地。而最终,我们却被这片土地,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,重新定义了‘科学’的边界。莱茵无法为‘沙河·红一号’的过去出具一份合格的商业认证。但作为我个人,汉斯·迈耶,我愿意为它的未来,作一次信用的背书它的坚韧、它的重生,以及它所代表的那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东方哲学,本身,就是一种远超任何商业标准的、最顶级的‘质量’。】
孙庆华收下了这份特殊的“投名状”。
他知道,江建国,在不经意间,又为自己,赢得了一张来自大洋彼岸的、意想不到的底牌。
送走了所有的“神仙”,江建国也踏上了归程。
他没有带走半分荣誉,只在那个黑色的人造革提包里,多了一件东西那面写着【沙河·红一号成果鉴定暨产业化发展研讨会】的、简陋却又重如泰山的横幅。
他要把它,挂在自己工厂的墙上。
他要让每一个工人,每一个走进他工厂的人都看到,他们生产的到底是什么。
当江建国那辆从县里借来的破吉普,重新出现在“建国食品厂”门口时。
他迎接的,是英雄般的、山呼海啸的凯旋。
工人们将他高高地举起,抛向空中。
苏秀云和那几十个妇人,看着这个仿佛脱胎换骨、身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、沉稳气度的男人,激动得泪流满面。
庆功的酒宴,摆满了整个院子。
江建国端着一碗最烈的烧刀子,一桌一桌地敬,一个人一个人地喝。
他喝下的,是喜悦,吐出的,却是比酒更烈、更灼人的,新的火焰。